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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1章 司曹丁

青山 会说话的肘子 8243 2025-07-03 04:52

  第371章 司曹丁

  便宜坊。

  京城最有名的酒楼,开在最具权势的棋盘街,往来皆显贵。

  便宜坊正堂里点着两盏微弱的油灯,一名汉子双手被麻绳捆缚着吊在房梁上。

  胡三爷用一根编织而成的荆条抽在他后背上:“你知不知道那四十万盐引够养活多少人,多少人指着这份营生吃饭?”

  胡三爷瞎掉的眼睛只余下眼白,狰狞的盯着汉子:“把粮食运到大同要多少天?运到固原又要多少天?”

  “这四十万张盐引能换多少粮食?够固原边军吃几天?”

  胡三爷问一句,抽一次。

  藤条抽在汉子背上,汉子咬着牙没痛出声,硬扛着任由背上皮开肉绽,汗水顺着下巴、发丝滴下。

  此时,脚步声传来。

  黑衣女子慢慢从黑暗走到灯火里,帷帽的黑纱下是看不清的面容。在她身后,那位车夫腋下夹着一只棕色的鹿皮包。

  胡三爷退至一旁,慢慢放下手里的藤条:“东家。”

  黑衣女子来到吊起的汉子面前:“知道错了没?”

  汉子咬牙道:“东家,七天之内我去将陈阅那王八蛋、还有梅花渡那些人的脑袋给您摘来。不用脏您的手,等我把盐引取回来,自己了断。”

  黑衣女子向旁边伸手。

  车夫蹲在地上,展开他一直夹着的鹿皮包,鹿皮包里赫然是三柄粗细不一的短刀。

  车夫抽出一柄,将刀柄递到女子手心里。

  女子将刀刺进汉子腹部,再从背后洞穿而出:“贪。”

  说罢,她又向一侧伸手,车夫再递上第二柄刀。

  女子将第二柄刀也刺入汉子腹部:“嗔。”

  女子将第三柄刀也刺入汉子腹部:“痴。”

  三刀,六洞。

  胡三爷轻轻叹了声气。

  “放心,都避过要害了,死不了。”女子转头看去:“你也知道那些盐引是干什么用的,谁也不能妄动。你得让边户有钱赚,他们才能继续往边镇运粮食,你让他们亏了,就真没人管边镇了。规矩就是规矩,不是你演个苦肉计就能免掉的。”

  胡三爷低声道:“知道的。”

  车夫搬了张椅子过来,女子坐下:“说说怎么回事。”

  胡三爷低声解释道:“小九刚带人从大同回来,准备找中人将盐引换成粮食,陈家盐号大掌柜陈阅找上门来,许诺两万两白银,他想着这笔银子不赚白不赚,府右街陈家要想整死一个百顺胡同里的青楼东家,岂不是轻而易举。”

  女子轻飘飘问道:“然后呢?”

  胡三爷神情复杂道:“哪想到这梅花渡的东家脸厚心黑,将陈家盐号的大掌柜玩弄于鼓掌。如今陈家盐号所有掌柜一夜间消失,可能已经被陈家给坑杀了。”

  女子皱眉:“这梅花渡的东家想做什么?”

  胡三爷细细说起:“先前梅花渡突然搞起了盐引互市,他借南方文人士子的势,邀来……等盐引互市搞起来之后,他便从买卖双方交易中每千取一,还规定卖家必须交两成押金,七日归还……”

  女子忽然说道:“此人野心甚大。”

  毕竟是与银子打交道的老手,只一瞬间便听出其中端倪。

  对方抽佣金、搞死盐号掌柜都只是手段,拿走这两成押金才是目的。

  女子闭上眼睛,将胡三爷说的话又细细捋了一遍,却发现对方应是从一开始就在为这一步铺路了。

  她睁开眼道:“好手段。”

  胡三爷点点头:“陈家盐号掌柜死得不冤。”

  女子转头看向胡三爷:“梅花渡的东家什么来头?对方绝不是无名之辈,无名之辈没这份底气。”

  胡三爷欲言又止。

  女子声音沉静:“怎么,有隐情?”

  胡三爷对左右汉子挥挥手:“把小九抬走养伤,将三刀六洞之事告诫所有人,莫再有人犯了规矩。守住前后门,没我和东家允许不得进来。”

  待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,女子淡然道:“说吧,梅花渡的东家到底是谁,需要如此神秘。”

  胡三爷笃定道:“陈迹。”

  女子坐在微弱的灯火里沉默。

  沉默。

  沉默。

  许久之后,她惊讶道:“怎么是他?”

  胡三爷叹息一声:“东家,你没想到,我也没想到。”

  黑衣女子起身,在便宜坊正堂内踱步:“他先前不是在太平医馆当学徒吗,在医馆学的难道不该是医术?怎么突然成了行官,又突然会做生意了?”

  胡三爷思索片刻:“兴许是随了你。但东家,你的生意我能看懂,他的生意我看不懂。”

  女子低头思索片刻:“姚太医到底什么来头,靖王府没了之后,姚太医去了哪?”

  胡三爷摇摇头:“不见了。”

  女子坐回椅子,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:“这姚太医有古怪,按说靖王死后,他应该被调回京城太医院才是,可他却消失了?老三,查一查姚太医,看他以前做过什么事。”

  胡三爷抱拳道:“是……那四十万盐引怎么办,要不要想办法逼梅花渡交出来?”

  女子再次沉默。

  胡三爷第一次见女子在生意之事上陷入两难。

  他靠在一根柱子上平静道:“东家还是不必为难了,其实陈迹手底下那位袍哥已经来找过我们。他说,盐引不可能归还,到嘴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,但是……”

  “但是什么?”

  胡三爷继续说道:“但是边户的盐引往后都可以寄卖梅花渡,不论运往何地的盐引,都能远高于往日的价码。例如太原府的盐引,原本一张盐引只能卖到一两六钱,如今在梅花渡却能卖出四两二钱。”

  这意味着,边户手中的盐引都成了值钱货,他们往后可以往边镇运更多的粮食,固原边军再也不用饿肚子。

  胡三爷笑着说道:“东家,那位袍哥直言,合则两利,分则两害我看这盐引是很难要回来了。”

  女子缓缓说道:“阳谋,他倒是根本不怕边户找他麻烦。盐引之事暂且搁置,说说灯火在南方调查的事情如何了?”

  胡三爷正色起来:“我们的人顺着驿站文书的线索追查过去,竟抓到个景朝谍探,审了七天才撬开他的嘴。据他猜测,当年陷害文韬将军之事出自司曹丁的手笔,因为当年京城内的军情司谍探皆归此人辖制。”

  女子自言自语道:“司曹丁……”

  胡三爷嗯了一声:“此人乃军情司元老,文韬将军被害之后他便从京城销声匿迹,三年后在金陵出现,从此金陵以南皆归他辖制。”

  “可惜的是,这司曹丁行事极其谨慎,没人见过他的长相,只知道他还有一个绰号,长鲸。这是他成为司曹之前的名号,只有一些军情司老人才这么叫他。”

  女子沉声道:“还有什么关于司曹丁的线索?他还在不在金陵?”

  胡三爷摇摇头:“不在。那个军情司谍探说,他本归司曹丁辖制,但从去年入秋后就没在金陵接到过任何司曹丁下发的命令,而后便是司曹庚接管了金陵。按这个说法,司曹丁要么是遭人怀疑进入静默,要么是已经离开金陵。”

  女子思索道:“离开金陵之后会去哪里呢?”

  她闭目沉思:“前阵子密谍司和解烦卫封锁豫州关隘,靖王与刘家的罪名里亦有勾连景朝这一条,时间也吻合,如此看来,司曹丁当时很有可能去了洛城。密谍司对外宣称已诛杀洛城景朝贼子,司曹丁会不会死在那件事里?”

  胡三爷凝重道:“若是司曹丁死了只怕此事再无头绪了。”

  女子却不肯放弃:“查,继续查。一定要把这个司曹丁给找出来,活要见人、死要见尸。”

  “东家放心,我们会继续追查的,”胡三爷嗯了一声:“……你真的不去见见陈迹?”

  女子起身往外走去:“老三,我还活着的消息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,那人心思歹毒且缜密,绝不能让他察觉到端倪。我离陈迹越远,陈迹才越安全。”

  胡三爷叹息一声:“道理我懂。我原本也想避开他,可是东家,以前他只是一棵小树苗的时候,侧个身子就能绕开,可如今得绕路才能避开。若有朝一日他长成参天大树,就算我等绕开了树干,一抬头,也还在它的树荫下,到时候该怎么避?”

  女子头也不回道:“树苗长成大树还需百年,不必担心。等他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,你我也该入土了。”

  胡三爷忽然说道:“东家,我离开固原之后,前前后后查了许多有关陈迹的事,你要不要听听?你之前一直在太原府,恐怕都还没听说过……”

  女子在便宜坊门前驻足,转身打断胡三爷的话:“老三。”

  “嗯?”

  便宜坊的油灯并不明亮,远远投去的光只能照在女子的裙裾和鞋子上。

  女子平静道:“不要再去调查他的事了。”

  “行,”胡三爷迟疑片刻,终究还是争取了一下:“东家有空可以去看看教坊司的汴梁四梦,里面有他和郡主朱白鲤的故事。”

  女子疑惑:“朱白鲤?”

  ……

  ……

  “朱白鲤。”

  “在。”

  “刘品娥。”

  “在。”

  景阳宫正殿前,神宫监提督太监的一身红袍,正手中展开一册名录,逐一点名。而白鲤郡主等女冠站在正殿内垂手而立,一一应答。

  点到朱灵韵时提督太监念道:“玄韵。”

  朱灵韵笑着答道:“在。”

  提督太监合上名录,细声细气道:“三月初一,皇后娘娘祭祀先蚕坛,内相特许尔等一同前去行三献礼。”

  闻听此言,女冠们皆难以置信,低头交换欣喜眼神。

  景阳宫为冷宫,在此修道之人说是修道,其实是软禁。

  除非遇到道庭每六十年一次的普天大醮法会,不然她们出去的机会就只有老死在这里,而后被人将尸体抬出去。

  此时,玄真一身蓝色道袍,将拂尘搭在臂弯处,对提督太监微微躬身行礼:“敢问提督大人,内相大人这次为何允许我等出宫?”

  提督太监呵呵一笑:“你敢问我,我却不敢去问内相。能开恩让你们出去便是好事,就不要问东问西了。”

  玄真再次行礼:“是。”

  提督太监提醒道:“看好你的人,提醒她们莫要动些乱七八糟的心思。出了宫,不许乱看,不许乱说,谁要是犯了规矩,小心我把她舌头割了。另外,那位永淳公主就留在景阳宫吧,不要让她出去给大家添堵了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提督太监继续叮嘱道:“还有,从今日起,尔等每人都要写一篇青词,祭祀蚕神时要以青词祷告苍天,记住,一篇都不能少。临行前一天,我会亲自来查验的。”

  玄真微微点头:“明白,我会每日督促检查的。”

  提督太监眉开眼笑:“行,你办事我放心走了。”

  玄真恭恭敬敬道:“提督慢走。”

  提督太监远去,宫中女冠们在三清道祖像前叽叽喳喳讨论起来,待玄真转身回看,目光如刀子似的从每个人脸上刮过。

  目光所及之处,女冠们逐一肃静下来,低着头不敢言语。

  玄真淡然道:“我看你们这些年修道都修到别人身上去了,稍微遇到点事便没了静气。玄韵,你盯着她们,跪在道祖像前背诵道经,背到子时再回去睡觉。”

  朱灵韵赶忙答应下来:“是,真人放心,我一定盯好她们。”

  玄真转身往偏殿走去,朱灵韵指着女冠们:“开始背诵道经。”

  女冠们老老实实跪在三清道祖像前,低声背诵道:“道,可道,非恒道也……”

  白鲤也要跪下时,却被朱灵韵扶着胳膊拦住:“干嘛啊姐,咱俩看着她们背诵经文就好了,你不用背的。”

  可白鲤柔声道:“如今你管事了,得公允些,不然她们肯定背地里记恨你。”

  朱灵韵挑挑眉毛:“她们不敢的。”

  白鲤笑了笑:“不碍事的,我随她们一起背诵经文。”

  说罢,她轻轻拎起道袍衣摆,跪在蒲团上挺直了身子,以极细微的声音念起经文,却不是道德经。

  “忘情而至公,得情而忘情。道生万物,有情为根;情生万相,无执为真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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