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3章 靠山
平安门外,洪祖二定定地看着陈迹。
他在心里早已将那个剑种门径的传人当作陈迹:大马群山里除了夜不收、羽林军、陌刀营之外,就只剩陈迹这几人。
而且,陈迹也有救羽林军的动机。
洪祖二喃喃道:“怎么会不是你,除了你,还能是谁?”
陈迹故作不解,将其注意力引去别处:“洪爷,在下没听明白,你到底在找谁?是密谍司的人做了什么事吗?”
洪祖二也低头疑惑起来:“难道是他们?”
他不甘心,抬头直勾勾的看着陈迹:“既然你不是,那你先前去哪了?”
陈迹面无表情:“在下自然是护送景朝使臣来崇礼关。”
洪祖二依然不甘心道:“既如此,你们为何会现在才回到崇礼关?按理说,你们早该回来了!”
不等陈迹说话,张夏在一旁解释道:“我等分别后,往南走了五里地被大河阻断,找桥找了许久,先往东找,发现不对,这才折返回来,在西边找到那座过河的桥。”
洪祖二紧蹙着眉头,他知道正沟河的那座独桥,外人确实不好找……张夏这番话,他挑不出半点破绽。
洪祖二却又质疑道:“你们真的就一路护送景朝使臣,没再去管其他事?”
陈迹摇头:“没有,在下的职责只是护送使臣,其他事与在下无关。”
洪祖二沉声道:“你与羽林军曾为同僚,连旁人都去救他们,你却袖手旁观?你知不知道羽林军此次战死多少人,就为了那劳什子景朝使臣,你便弃自己同僚于不顾?”
陈迹沉默不语。
张夏担忧地看向陈迹,小满在一旁怒不可遏:“你怎么说话呢,真以为全天下就你是英雄豪杰,别人都是烂泥?我家公子在固原时……”
陈迹抬起手,拦住了小满的话茬。
他不再理会洪祖二,与其擦肩而过:“在下钦佩洪爷为人,也知道洪爷为边镇付出多少。只是彼此道不同、不相为谋,你有你的职责,在下有在下的。离了崇礼关,洪爷大可以当作从未见过在下,在下应该也不会再来了。”
洪祖二站在平安门外,静静看着陈迹的背影进了崇礼关。
张夏在陈迹身边低声说道:“他其实是想激你,激你忍不住承认。”
陈迹嗯了一声,平静道:“我知道。”
张夏轻声道:“但许多人往后都会如此看你,他们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,他们只会记得你是个不顾同僚生死之人。”
陈迹轻轻舒了口气,昂首走出城门洞的阴影:“不重要。”
……
……
崇礼关内,有人奔走相告,将景朝使臣抵达的消息告诉所有人。
边镇将士一个个从军舍中钻出来,越来越多人聚集平安门前,待陈迹等人走出城门洞,崇礼关将士打量着离阳公主,眼中含怒。
有人高声怒吼:“滚回景朝!”
“决不能放元城回景朝!”
有人刻意煽动着,将陈迹死死堵在平安门前,不让他再往前走一步。
陈迹抬头看去,正看见万岁军高原在人群后驻马而立,冷冷的注视着自己。对方眼眶通红,兴许是刚刚战死了同袍,刚刚哭过一场。
新仇旧恨,此时此刻都算在他头上。
面前一步之内,先前还教过陈迹编草鞋的张铜狗,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在陈迹脸上:“通敌卖国!景朝给了你们什么好处,尔等奸佞竟要放元城回去?”
陈迹默默站着,也不反驳。
因为反驳无用。
山呼海啸中,夜不收们冷眼旁观,张澜津也站在关楼内的沙盘前,没有丝毫约束的意思。
面对这些步卒,总督京营仪仗使的名头不再好用,便是此时有人拿出王命旗牌,恐怕也会被哗变撕得粉碎。
张夏在陈迹身边低声道:“我去寻羽林军来弹压。”
陈迹摇摇头:“羽林军也拦不住他们。”
然而就在此时,离阳公主坐在枣枣背上,双眼通红,泫然欲泣:“你们宁朝军卒不把力气放在沙场上,要欺负我这一介女流之辈吗?元城十恶不赦,又与我这深宫之中不谙世事的女子有何关系?”
说话间,她的眼泪晶莹落下,一颗一颗的像是珍珠。
离阳公主本身生得极美,如今脚上的血浸透绣鞋,脸上尽是狼狈灰尘,哭得极哀婉。
原本狂躁的呼啸声,竟被这眼泪一颗一颗的压低下去。
离阳公主继续哭诉道:“都说崇礼关是天下第一雄关,都说崇礼关的边军最骁勇,我也是被逼着来宁朝和亲的,你们为难我这弱女子做什么。若不然你们把我杀了吧元城做的孽我来替他还,我不还手。”
平安门前渐渐安静,步卒们面面相觑。
小满牵着缰绳,瞪大了眼睛抬头看去。
哗变是军中大忌,方才那般声势,便是张澜津出面恐怕都要费些口舌,却没想到竟被离阳公主的眼泪给唬住了。
离阳公主从始至终都只强调两件事,其一,她只是个柔弱女子,其二,元城与她毫无干系,有仇也不该撒在一个女子身上,而是该去找元城。
正思索间,洪祖二在平安门的城门洞中,冷声说道:“都让开,不然传出去让外人以为我崇礼关的爷们欺负女人!”
步卒们再次相视一眼,只得慢慢散开一条道路。
洪祖二在他们背后沉声道:“张铜狗,领他们去参军的军舍好好安顿,别显得我崇礼关小气。”
陈迹从人潮中穿过,直到走出人群,才轻轻松了口气。
待走出人群视线,他放缓脚步,对一旁离阳公主平静道:“佩服。”
离阳公主随手抹了抹眼泪,哭声说止便止。
她俯下身子,低声说道:“陈大人以后会更了解我这位盟友的,我说过,我只做正确的事。你看,姜显升死了,最后反而是本宫活着到了宁朝。”
陈迹轻叹,再次说道:“佩服。”
张铜狗在前面带路,领着陈迹等人来到城西一处单独的二进宅院,他冷漠道:“你们就在此处休息莫要随意走动,不然我崇礼关军法无情。”
说罢,他头也不回的走了,仿佛从未认识过陈迹。
陈迹推开院门,刚进院子,张夏立刻返身将门合拢:“小满,快扶你家公子找个地方坐下。”
就在门合拢的刹那间,陈迹疼得弯下腰喘息。
方才这一路上,他不敢在外人面前显露异样,只能强撑着伤势佯装无事。
某一刻,就连他身边的人都差点忘了,他还身受重伤。
小满上前扶他,他却挡开小满,自己慢慢站直了身子:“没事的,劳烦小和尚再帮忙念念经,虽然疗伤是慢了些,但念经时伤口便没那么疼了。”
离阳公主从枣枣背上翻下来,好奇道:“为何要隐藏伤势?你们走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何事,非要隐瞒下来不可?”
陈迹在院中石凳坐下,他瞥了离阳公主一眼,心知此事早晚会传到京城,也该早让对方有些准备:“我用剑种袭杀元亨利贞未果,被姜琉仙追杀进正沟河中,他们并不知晓我身份。”
“袭杀元亨利贞算什么大事……”离阳公主怔在当场,瞳孔骤然收缩:“等等,你说你用剑种?你的行官门径是剑种?”
她下意识往后退一步:“我现在忽然觉得,你杀了我也是理所应当的……但你别杀我,我肯定会守口如瓶。”
陈迹抬头看她:“也有你害怕的事情?”
离阳公主警惕道:“怕死不丢人,若是我修了剑种门径,也一定会将所有知情的全杀光的。”
她这一次是真的怕了。
先前她还在想,一定能靠自己的口才和脑子,给陈迹一个不杀她的理由。
可现在不一样了什么理由都抵不过那两个字:武庙。
世人皆知,除长白山武庙那一脉之外,依旧有一脉剑种门径流落在外。
几百年了,景朝在找,宁朝也在找,武庙也在找,却从未有人找到过。也就是这一脉剑种门径,硬生生困着一代代武庙山长不得合道飞升。
如今剑种门径出世,武庙不知会有多少人下山前往宁朝,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。
等山长陆阳登门问剑,饶是你巧舌如簧又如何?神道境大宗师若是铁了心想杀谁,除非你永远住在皇宫里,不然必死无疑。
甲子荡魔那六十年,死在山长手上的人数以万计!
陈迹喘息着说道:“你如今也知道我饶你一命需要多大的魄力,所以我现在再问你,我有何理由不杀你?”
离阳公主迟疑许久:“我可以回景朝给你当密谍,我可以……”
陈迹摇摇头:“不够。”
离阳公主深深吸了口气:“其实在去年冬天,我已因刺杀陆谨之事败露,被父皇褫夺离阳公主封号,软禁在十王宅中,直到这次和亲才被人重新想起。如今我已是孤注一掷,势必要携大功回景朝去,诸位于我而言,乃是雪中送炭……若有朝一日我弟弟登基,诸位想要什么?”
陈迹凝视她:“若有朝一日有人到景朝找你,提我的名字,希望你能保他们一生平安。”
离阳公主展颜笑道:“没问题……不过话说回来,想到新盟友修的竟是剑种门径,我忽然觉得有了个新靠山。”
她对陈迹郑重地行了个万福礼:“陈大人,往后,拜托了。”
(本章完)





